昨天开了五个多小时的组会,很疲惫,晚上也没什么心情工作了。心里堵得慌,给家里打电话聊聊天,小时候的那个家在熟悉中有了一丝陌生。
我的家算不上幸福,不像琥珀那样,所有泛黄的爱都围绕着中心的那个小生命。它更像个被野火焚烧过的大理石,有丝丝的裂痕,但也还是完整的。
我是山东滨州人,在我们当地有个地方性的大厂,呈口盐场。爷爷是盐场工人,爸爸那时候也跟爷爷一起在盐场做活。在那个年代,工人阶级是一个既符合政治口号又能够安居乐业的代名词。父辈的同事现在都在50岁上下的样子,在我们当地的那个小县城里成了城市发展不可或缺的一颗颗纽扣。
所有的男人都有各种各样的冲动吧,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从深圳的一角吹向各大沿海地区,“下海”成为了每个梦想人成就自己的一条路。大家都在追逐“One Peace”的大环境下躁动着。八九十年代的时候,资本家已经不再像刚开始引进外资时那样,带着强烈的政治色彩。内地对于“非法集资”的态度也不再敏感的像个18的少女。就这样老爹因为各种原因放下了工人阶级这个银碗。加入了下海经商的大潮。一路下来很辛苦,也很幸运。老爹成了厂长,见了报,成了带领同乡共同致富的农名企业家。我不知道爸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那时候我妈是民办教师,那应该是他们两个人最幸福的时候了吧。荣誉、物质、安稳都在手边。
好景不长,老爹路上出了车祸。从长辈零零碎碎的家常中大概的拼凑出了下面这个故事。
老爹是做鱼粉生意的,从镇里筹了钱,开了个鱼粉加工厂,购置了当时很先进的大型设备。长时间的应酬与劳累,在一次跑工程的路上撞了车,第二天的早上被过路的村民认出送去了医院,一躺就是半个月。我妈说她那时候什么也不知道,就认为他是累了,在睡觉。小时候我也不明白,因为电视上的狗血剧里一个月不睁眼的场景多的是,现在才能想象出当时的严重。
老爹虽然在睡着,可那些冰冷的鱼粉设备不能停,厂里的工人工作不能休。就这样,半个月,一切都乱成了一团。老爹醒后说成是智障不算过分,而且这种状态陪伴了他很长时间的恢复时间,也组成了我的整个童年。工人们卖了厂,二把手藏了起来。于是那些曾经的合作伙伴变成了现在的债主,盯上了病床上的老爹。既然清醒的人跑了,跑不了的人还在。我爸签了字,画了押。也因此和二把手结下了深仇大恨,他们两人的相识源自我妈,在那以后我这个中间人的妈,成为了压力最大的那个点。十多年之后才冰释前嫌,这段事业和亲情的纠葛才算硬画上了一个句号。
我妈是个好人,毕竟是人民教师。那份正义感和责任感是发自内心最深处的,按爷爷说的那样“带他出去躲躲吧,在这,养不好。”从那以后,一个企业家一个人民教师来到天津务工躲债。曾经的一切就薄的像个肥皂泡,根本不需要谁来触碰,自己飘着飘着,啪就破了,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在老爹从智障恢复成能干活能交流的人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太多,全部都被我这双本应该稚嫩的双眼一点点记录下来。就像快照一样永远抹不掉。老爹在工地上抓着被电锯砍掉的两根手指,开心的笑着“这个可以换个房子了”;我把人打断了骨头住了院,我妈没打我,皱皱眉说“别再打架了,要赔很多钱”……很久以前,我的眼里就不再有光了,随没有岁月敲打后常年不消的血丝,但也是浑的,以至于我现在看不得我妈受到半点委屈。每次听到我爸说我妈“要不是你挡着我,我早就怎么怎么样了”,我都有那种跟这个老东西同归于尽的怒火。记不得他对我摔了多少个杯子,掀了多少次桌子,也不知道我被我妈拦下了多少次冲动。唯一记忆犹新的物件儿就是那个被我爸摔了无数次坑坑洼洼的铜色烧水壶。“要不是你,我妈现在还在那几尺讲台上传道授业,做着自己最爱的事业。”小时候的我脾气很大,浑浑噩噩。但是学习上很用功,我是全校第一考进的最好的初中,就因为我妈一次次的跟我说:“我教书的时候,不管是倒数第几的班,一个学期以后一定成绩最好的。”从那以后,我成了她唯一的学生,不能给老师丢脸。
长大以后,我并不再烦我爸,毕竟天灾前没有什么人祸,都是受害者。慢慢的一些机缘巧合下终于擦干净了屁股,从外地回了家,在家乡的小县城里有了一套养老的房,挣点花点,挺好。不过现在也是十分羡慕总是看到的一句话,“家庭幸福,父母国企,正常退休”。其实什么样得生活,什么样得从前,什么样得未来,都是一笔财富。我现在很感谢我的家庭,感谢我的童年,让我早早的懂得了活着本就不易,每天面对的一切,都是生活的赏赐。